任劳任怨,按部就班追忆烟火师的台前幕后

《淮海战役》中的战争场面、《一九四二》中的空中轰炸、《归来》中的一声枪响、《白日焰火》中的绚烂烟花……这一切的背后都写着同一个名字：烟火师。

烟火师是影视剧中必不可少的重要幕后人员，他们低调神秘，随时伴随着危险。近年来不断传出爆炸场面伤到演员的消息，甚至有烟火师因此而丧命。那么，烟火师到底是如何工作的呢？他们充当剧组的什么角色？又要如何成为一位烟火师呢？记者采访了从事近40年烟火师工作的长影着名烟火师朱文选，他参与过的影视剧多到自己都数不清，去年还在金熊奖影片《白日焰火》中担任烟火师，可以算做是烟火师中的明星。朱文选为记者详细讲述了烟火师的生存环境，这是一个门槛不高，但专业性强，收入不低，但极其辛苦的行业。目前，烟火师还遵从着拜师学艺的古礼，但是未来，烟火师也要走上公司化的商业道路……不过对朱文选来说，他觉得无论烟火师的行业发生什么改变，他只有一个原则，那就是：确保安全。

　　工作   两种炸药和两类反应弹

所谓的烟火师，实际上并不是一个人，而是一组人马，至少有三位成员组成：爆破员、安全员和报关员，其中的核心成员是爆破员，只有爆破员才可以真正碰触火药、引爆火药以及配备火药，所以我们常常把爆破员称为烟火师。朱文选就是这样一位烟火师，虽然这是一个非常专业非常复杂的工作，但是到了他嘴里，就变得很简单，他把其归纳为两种炸药和两类反应弹而已。

一般影视剧使用的烟火炸药分为土弹和木炭弹，前者比较安全，后者容易伤人。不过通常两种弹药要搭配使用，朱文选说：“土弹往往和泡沫做的砖等东西放在一起，爆炸的时候会出现崩开那种效果，木炭弹会引起比较大的火光，只有搭配才好看。”而烟火师为影视剧制作的烟火特效，最常见也是最危险的则是反应弹，朱文选说：“普通来讲是地面反应弹和人身反应弹，前者就是常见的地面爆炸，也包括飞机往地上投弹，机关枪追着人的脚开枪，往墙上打子弹等等，其实都是我们事先埋好的火药，然后一开枪我们就引爆，好像是枪打出来的一样。而人身反应弹则是中枪的效果，我们都是在演员身上放非常微量的火药，再包裹一个血浆袋，开关掌握在演员自己手里，一旦中枪演员只要稍微一按，身上就爆开一个血花。这个人身反应弹有时候需要贴身放着，没经验的女演员还曾经被吓哭过，但其实爆开的时候人是没有任何感觉的，所以有时候没炸开演员都不知道，还演中枪呢。”

　　地位   烟火师是唯一导演不能左右的人

朱文选从业以来，制作过的影视剧多到他自己已经完全记不住了，他开玩笑地说：“有时候在家看电视，看见烟火师的名字才发现原来这个是我做的。”去年朱文选参与的《白日焰火》，还得到了柏林电影节金熊奖，他对该片导演刁亦男的印象也非常深，“这个人太认真了，要求也特别高，比如他要的烟花，就必须是某一个样子的，差一点都不行，我在全国帮他找啊，最后在昆明才找到。还有一场戏他要拍在山上开枪打乌鸦，大冬天的哪里找乌鸦呢？全剧组的人都出动了，都去抓乌鸦了，其实电影里也就是个远远的镜头。不过认真好，最后不是获奖了吗？”实际上在剧组里，烟火师的地位是非常高的，因为这个行业具有相当强的专业性和一定危险，因此烟火师是剧组里唯一一位导演不能左右的人，朱文选说：“拍戏的时候，烟火场面完全是烟火师说了算，导演只是提出一个大概的构想，但具体实施以及出来的效果，是由烟火师来定，导演不但不会过问，他还会向我们来请教。”

　　入行   师傅带徒弟的古老行业

烟火师对从业人员的门槛其实并不太高，只要是成年人，没有任何犯罪前科，无论学历高低都可以。但是真正想进入到这个行业里却不容易，因为它其实是一个非常遵从古礼的行业，必须拜师，然后由师傅带入行。朱文选徒弟遍天下，他自己都无法准确说出徒弟的具体数字，“我这个人好说话，有人想做，拜我做师傅我就收，也没啥规矩，就是跟着我跑剧组、给我打下手就行，只要求他勤快点儿、谦虚点儿、聪明点儿。”而一个烟火师的学徒真正想要独当一面，要经历相当长的时间，朱文选说：“这是一个非常需要经验的行业，至少要经过2~3年的时间，跟过无数戏才能尝试碰触火药，我当年也是跟师傅这么过来的。”所以这个行业年轻人来的不少，但最后能真正成为烟火师的还是寥寥可数，目前持证上岗的烟火师平均年龄高达50岁左右。

　　现状  公安局备案 持证人员稀少

和浩如烟海的演员不同，虽然剧组对烟火师的需求量非常大，但是从业人员却十分稀少，真正拥有从业资格的烟火师，放眼全国仅有30多位，其中长影的烟火师是最多的。朱文选说：“长影目前有证的有8位，是最多的，八一厂有五六位，排名第二，上影和西影大约各有4位，余下峨眉、新疆等电影厂也就只有一位真正有资格的烟火师。”为什么会这么少呢？朱文选说这和去年开始严格管理有关，他说：“过去烟火师都是地方考试，但是从去年开始，所有烟火师都需要参加公安部举办的全国统一考试。首先在地方公安局备案，然后由所在单位报名参加全国统一考试，考试分为笔试和面试两个环节，笔试就像高考一样拉单桌，一个考场六个监考老师。而面试则是给你设定一个场景，然后你来处理。总之来考试的人不少，都是一些有经验的老师傅，但最后很多人都没有通过。”

　　艰苦   一天工作18个小时是常态

烟火师其实是一份非常辛苦的工作，朱文选说：“年轻人如果真的想从事这个行业，入行之前要想好，这工作很辛苦，进剧组之后一天工作18个小时、20个小时基本是常态。一般需要烟火师做大场面的场地，都是剧组临时找来的，有时间压力。比如我拍《伯爵夫人》的时候，剧组在一个山上拍战争戏，场地就借了7天，那真是没白天没黑夜的干，每天三餐都是盒饭，天天都是蹲野外地上吃，吃不好睡不好，造的都没人样了！”虽然朱文选现在放缓了自己工作的步伐，但他说实际上大部分烟火师都是要整年在外奔波的，“现在年纪比较大了，也没什么经济负担，我媳妇儿不太愿意让我出去干活了。早个五六年，根本不着家，一年里就过年那个月回家，11个月都在外面。据我所知，大部分烟火师都这样，跟组四海为家，时间长了不是所有人都受得了的。”

　　报酬   按资历拿薪水 高于一般工薪阶层

这个在剧组里相当辛苦、危险系数又最高的行业，报酬又是如何呢？据记者调查，实际上烟火师在整个剧组里的收入，处于中等偏下的水平，和梳化、服装、道具人员基本持平，不但远远低于主要演员，比摄影师也低不少。但是烟火师也像影视圈里很多行业一样，收入的高低也要看名气的大小，朱文选说：“越是有经验、名气大的烟火师，报酬就越高，这和明星是一样的。”朱文选在烟火师的行业里算是顶级，因此他的收入实际上是不菲的，他说：“比一般的上班族肯定是高不少了，比如汽车厂的员工，我的收入要偏高一些的。这么说吧，我现在没有家庭负担，也没有任何贷款压力，一年拍一部稍微大型一些的戏就够了。”

　　职业声誉很重要  事故会断送烟火师的前程

近年来剧组拍戏烟火事故不断，前有《我的团长我的团》炸死烟火组组长，后有《我和春天有个约会》烧伤了主演俞灏明和Selina。那么，烟火师算不算高危行业呢？朱文选说：“危险肯定是有，但我觉得只要有经验，注意安全，是不会出事故的。我做这行这么久，就没出过什么事故。我师傅干了一辈子，也没出过任何事故。”虽然摆弄的是火药，但朱文选说药量都是他们严格调配过的，即使不小心踩到也无非是烧坏了衣服，或者烫一下。之前有传言称，烟火师拍摄一部电影有伤亡名额，对此朱文选立刻辟谣说：“怎么可能！别说死亡了，受伤也不行。对烟火师来说，伤亡都会断送自己的前途。如果重大事故，像‘团长’那种，直接命都没了。而像‘春天’那种，无论造成事故的原因是烟火师还是演员没经验，烟火师都会自毁前程，在相当长的时间里，恐怕很难有人愿意找这位师傅拍戏了。”那么，为何烟火师会频发事故呢？朱文选认为，是这个行业还不够规范的原因，“现在草台班子太多，很多剧组可能是出于节省成本，也可能是出于人情，找的烟火师根本就没有从业资格，这种其实不仅是对演员的安全不负责任，对烟火师自身的安全也不负责任。”

　　和演员合作也很重要  “群众演员没经验，有时候会人来疯”

虽然剧组邀请烟火师来做烟火特效，第一是要保证效果，但对朱文选来说，他第一是要保证安全。这需要从三方面来着手，第一是准确配备火药，第二是要演员进行多次走位，第三则是保持一定的距离。朱文选说：“拍一个爆炸点的场面还好，如果拍人在前面跑，身后连续爆炸的那种场面是最危险的，我需要演员进行十几次的走位排练。我先在每个炸点上插上小红旗，然后让他们看着红旗试跑十几次，再把红旗拔了拍。这种场面我们都喜欢和有经验的演员合作。比如我刚刚和钟汉良合作了一部电视剧，导演的要求比较高，要求演员距离爆炸点近一点，两米左右，如果没经验这就会比较危险。我先把炸点的红旗插好，让钟汉良开始试跑。炸点的遥控器都在我手里，他跑过一个炸点我就按一个炸点，效果特别逼真。他试跑的时候我就记住他跑的速度，大概脚踩在哪里的时候我按第一个，踩在哪里的时候我按第二个。像钟汉良这种有经验的演员，无论试跑还是实拍，他跑动的速度和路线基本完全一样，这样就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，最后出来的效果导演非常满意。”不过朱文选也有害怕的事，他最怕群众演员，“群众演员没经验，有时候会人来疯，试跑的时候一切OK，但是一开拍就有人瞎跑，一个不小心就会把衣服烧坏了什么的。我对付这种情况的方法就是保持距离，要求所有演员距离炸点至少五米，如果他们进入五米范围我就不会引爆，只能重拍。”

关于未来  公司化管理或替代拜师入行方式

　　在去年之前，国内的烟火师都是地方来控制，隶属于地方的电影制片厂，然后在地方公安局备案取得烟火师资格，每隔两年做年检。但是自从去年开设了全国统一考试之后，国家对烟火师的监管更加严格，未来国内会成立专门的烟火师公司，把全国的烟火师集中在一起，而新晋此行业的烟火师也只要加入烟火师公司，做正式培训，然后取得该公司的推荐后就可以参加全国统一考试。朱文选说，未来可能这种拜师才能进入烟火师行业的方式就不存在了，会实现公司化管理。他觉得这无所谓好坏，“只要能够安全地做到退休就行。”